第51章 就抱一会儿
陆时许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。
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。
这姑娘守着他的面，趴在料理台上睡着了。
她明明可以去叫他，或者将面放着，自己去睡觉。
可她偏偏选择了最傻的方式。
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他最初去国外时遇到的一件小事。
那时候，他算是逃出了国，寄居在了一位同学家里。
那同学是父母的老来子，故而父母对他非常宠爱。
有一日，他温习功课，忘了时间，回到那屋时已经凌晨三点。
他见厨房还点着灯，以为是有人忘了关灯，便绕到厨房准备关灯。
手落在开关上时，他看到了靠在洗手池边站着睡着了的老人。
那老人是他同学的老母亲。
那时外面下着雪，他担心老人家着凉，便喊醒老人家，问：“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！？”
那老人家见着他就笑着，道：“没事，我在这等Alex回来。他忙了一天一夜，肯定没好好吃饭。我做了他最爱吃的咖喱土豆粉！这粉啊，得吃现做的才好吃。所以我先做好了咖喱，等他回来将咖喱热一热再淋上去。”
Alex是他的同学。
陆时许陪着老人家一直等到了天明。
这原本是他过往经历中极其不起眼的一件小事，不曾想竟在此刻全都涌上了心头。
原来他那时候是羡慕Alex的。
他羡慕Alex有一个能等自己回家吃饭的母亲；
羡慕Alex不管在外历尽多少风霜，家里总会有人为他留一盏灯。
他压抑着这种羡慕，只因清醒地知道自己得不到。
对于明确知晓得不到的东西，他从来不生执念、不生奢望。
从没想过，已经忘记的事情会浮上心头，已经断了的念想会被实现。
他喉咙滚动，呼吸都放缓了。
陆时许轻手轻脚地往前走了几步，他想将姑娘抱回房间，让她好好休息。
他的手刚碰到姑娘的衣角，姑娘就醒了。
两人大眼瞪小眼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陆时许。
他收了手, 道：“困了吧！？困了就回房睡觉！除了书房和我的卧室, 其余房间都空着。你喜欢哪间房就去哪间房。”
田一一起身，揉了揉发僵的脸，问：“大叔，你忙完了吗！？”
“嗯。”
“面条已经擀好了, 番茄肉丝汤也熬好了, 你再给我三分钟，我……”
“你为什么要在厨房等着！？”
“啊！？”
“为什么不去叫我, 或者去睡觉！？”
“我去你书房看过了, 见你在忙，我就下来了。反正我在车上都已经睡饱了, 也没什么事可做, 就在厨房等你了。想着让你忙完就能吃上热面条。这面条和别的东西不一样，冷了就会坨在一起，失了劲道，所以不能提前做好的！我……”
田一一还在认真回答着问题, 猛然被一股大力一拽, 整个人都埋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周身都被男人灼热的气息包裹。
田一一心跳加速, 挣了挣。
陆时许哑了声, 道：“就抱一会儿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田小姐, 等我吃饭这件事，连我母亲都没有为我做过。”
“我……”她其实真不是故意为之, 她只是对美食有一种偏执的要求。
她不允许出自自己手中的食物有一点点瑕疵。
与其说是她在等他, 不如说她是不想砸了自己的手艺。
当然, 这话她心里想想就好, 也没必要告诉陆时许。
最主要的事她先前已经说她是在等他了, 如今怎么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！？
她叹气，拍了拍男人的背，道：“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相处之道。你母亲看起来更像是个事业女强人, 顾及不到家庭也可以理解。”
“嗯。”
“所以，你不要难过好不好！？”
男人怀抱收紧了一些，脑袋埋在姑娘脖颈间, 低声道：“我一直觉得我做得不够好, 没有大哥优秀, 也没有小妹会讨父母欢喜。我在家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多余的人，所以我不配得到父母的关怀和赞赏。母亲总会为大哥留一盏灯，也会追着小妹问她爱吃什么，可我……”
陆时许的脑袋埋得更深了。
田一一眨了眨眼, 笨拙地安慰着：“这不是你的错。虽然由我来说这些话不太合适，可我还是想说。以我与您母亲的这一面之缘来看，您母亲实在称不上是位好人，遑论是个好母亲了。大叔，不被宠爱并非是你的问题。这个世上有很多可爱的人得不到想要的爱，这很正常，我们要接受，但我们不能因此就觉得自己不配被爱。
我…怎么说呢？你大概听我陆陆续续说过我家中的事。我们那个地方重男轻女，女孩子连牲畜都不如。用他们的话来说，牲畜还能做农活，女孩子生下来就是个赔钱货。我若不是逼着自己长成男孩子的样子，和男孩子做一样的活儿，还仗着有几分天赋带着大家做甜品换钱，我哪能走出那里，来到北城！？
当然，我也很幸运，遇到了疼我的老爹, 老爹总跟我说‘自强就能改变命运’，可老爹的疼是私下的、是偷偷的、是不容于拈花村的，老爹没有为了我和拈花村百年习俗对抗的勇气。他能做的就是在我被欺负后偷偷给我送点药、送点吃喝、告诉我一定要撑下去，他的极限就是瞒着我妈将我送上了离开拈花村的火车，还塞了我一些点心和钱。
我不能怪老爹，因为这已是老爹能为我做的极限了；我也不能恨我妈，因为她至少还给我一日三餐，给我片瓦遮身之地；我更不能怪我自己。因为我已经很努力，我问心无愧。我在拈花村得不到该有的爱是因为那里落后，是因为他们不懂。而这落后，这不懂，并非我的错。”
田一一深吸了一口气，一下又一下轻拍着男人宽广的背，道：“陆大叔，我不会安慰人。因为也没人教过我应该怎么安慰人。我就想告诉你，再好的人也有人讨厌，再坏的人也有人喜欢。这世上的事本就是如此难以琢磨，我们又何必为了旁人的心思为难自己呢！？就算那旁人是父母，又如何！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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