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墨夜一怔,顾词初也稍显意外。
这个时候,郁墨夜真的不想去。
可是对方是天子。
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,何况只是有要事相商。
轻轻拍了拍顾词初的手背,她弯腰下了马车。
打帘而入的时候,帝王正坐在矮几边上看着书,意识到她进来,眉目未抬,只扬袖指了指矮几的另一边,自己的对面。
她坐了过去。
队伍再次行了起来。
他却只是看书,看得专注,大手不时翻过一页,就是只字不语。
郁墨夜就纳闷了。
不是说有要事相商吗?
这样算几个意思?
心里本就对这个男人绞着气,又见他如此,她就忍不住先问出了口:“不知皇上有何吩咐?”
她用的是皇上,连皇兄都不想称呼。
男人这才自书中缓缓抬起头,看向她,只不过面色沉静,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称呼,又或者注意到了,并不以为意。
薄唇轻启,不答,反问:“很冷?”
郁墨夜一时有些不反应。
“什么?”
男人未答,伸手将矮几下方的暖炉朝她这边移了移。
郁墨夜怔了怔。
她有表现出很冷的样子吗?
“多谢皇上,我不冷。”
郁墨夜也伸手进矮几下面,将暖炉又推回至原本中间的位置。
虽是冬日,可外面暖阳正烈,且现在在马车里面,门幔窗幔尽数遮住,最重要的,还有暖炉,她都感觉到有微微薄汗,怎会冷?
“不冷作何已经着了披风,还将狐皮大氅穿得那般严实?”
男人边说,边再次伸手将矮几下的暖炉移到她的面前。
郁墨夜这才反应过来。
萧震将大氅给披上之后她就上了马车,一时也忘了脱,后来就顾着跟顾词初闲聊打趣去了,依旧忘了脱。
难怪呢,难怪会出薄汗。
如今暖炉被移至跟前,更是感觉到热。
她伸手再次将暖炉推回了原来的位置。
恐男人再次移过来,她又解了肩上大氅脱了下来,表示着自己不热。
不然,两人难道就一直重复着将个暖炉你推过来我推过去?
“皇上还是说正事吧。”将大氅放在边上,她看向男人。
男人扭头自身后掏出一本书掷于她面前的矮几上。
“笔墨纸砚都有,将第一百七十八页的第四章抄十遍!”
郁墨夜垂眸望去。
书扉上的“大齐礼法”四个大字入眼,她再次怔住。
这本书她并不陌生,曾经还被迫学过。
只是现在,让她抄十遍……
这就是他口中的要事?
这又是在罚她吗?
她做过什么有违礼法的事情?
本想问他,却见他已垂眸继续看书,面色寡淡,看不出任何喜怒的样子,她便带着疑惑,将书翻开。
虽然学过,却并不能细致地记得多少章多少页写的是什么。
一百七十八页,第四章。
大齐妇德。
让她抄大齐的妇德?
她做了什么事有悖妇德?
细细回想了一遍,并未觉得有这样的事。
挽了袍袖,她将宣纸展开铺好,执起毛笔,蘸上墨,对着书上的内容一笔一画抄了起来。
作为女人,要以自己的男人为天。
尊重他、服从他、以他的乐为乐、以他的忧为忧、将他视为自己的一切。
作为女人,要绝对忠于自己的男人。
不可与别的男人交往甚密,不可对别的男人心生情愫,不能欺骗自己的男人,不能背叛自己的男人。
作为女人,要完全相信自己的男人。
要相信他的担当,要相信他的能力,要相信他会给你排忧解难,要相信他会跟你同舟共济。
作为女人……
她抄着抄着,似乎就有些明白了过来。
明白过来这个男人让她抄这段的原因。
是说她跟萧震吧?
是说她跟萧震交往太密切了么?
是说她弄避子药不去找他,却去找萧震吧?
想想也是。
一早就被他撞见自己在萧震的厢房里,还被萧震抓着手臂抵在墙边,那姿势的确容易让人误会。
还有在大堂中时,萧震的相助和袒护,连顾词初都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问题不是。
但是,他不是顾词初,他也不是一般人。
他难道对她连这点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?
她跟萧震相识几日?
其实基本上就还是一个陌生人。
他们之间能有什么?
想到这里,她还憋屈呢。
就连萧震这样一个相识不过两日的陌生人,都能在她身陷困境之时,伸出援手助她,可他呢?
在大堂之时,看都不看她。
其实他是帝王,是天子,说白,当时只要他一句话。
一个拥有着可以指鹿为马的无上权利的人,只要他说停止,只要他说勿议,又有谁敢再造次?
但是,他没有。
就任由了事情发展了下去,任由了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收拾。
若不是顾词初帮她,她根本不知道今日如何化解?
她不明白,就算他生气,不肯帮她,他难道就不担心,她一旦暴露对他不利吗?
还是说,他笃定,就算她暴露,她也绝对不会将他扯出来?
心中绞着气,落笔的力度就不由地加重了几分。
忽然,车轮不知撞上什么,马车猛地一个颠簸,手中的笔没来及抬起,笔尖随着惯力落于宣纸上,留下一大坨黑黑的浓墨。
郁墨夜蹙眉。
抄好的一张就这样给污了。
男人的声音已适时响起:“好好抄,不干净工整可不行。”
郁墨夜抬眸,看到男人依旧在看书,眉眼都没抬,压根就没看她,可是那悠然随意的语气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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