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屋本来就不宽敞，这二房六口人一下进去，屋内就更挤了。
一家人分长幼次序在椅子和矮凳上坐下。
大年初三，案几上除了一把瓜子和花生，再无它物。没有老少皆宜的芝麻团糖果酥，也没有年糕红薯干糍粑团子，更没有什么水果。
以前每年过年，尽管家里不富裕，但田氏总要逼着潘云巧咬牙张罗几样像样年货。
今年却略显寒碜了。
夏宝柱坐在椅子上抽着旱烟，田氏尴尬笑着摸了一把花生瓜子塞给葛凌和夏月，李霜霜沉默片刻，索性吩咐夏东风去把带来的礼品拿出几样堆在案几上。
有凤梨酥绿豆糕，有松子仁年糕，还有些裹着红绿糖纸的糖果，是小孩子的最爱。
“娘，年前铺子里忙活，我没空过来，现在便顺道一并拿来了。这些玩意儿就是过年吃着乐呵，家里来亲戚串门有小孩子的，家里也有面子。”李霜霜解释道。
接着又让夏东风把提来的一兜苹果拿出来，“大过年的吃了苹果能平平安安，大家都要吃。”
田氏眼眶又红了。
“老二媳妇啊，实不相瞒，自从你大嫂被收监，这家里就乱了套。我有心想管却力不从心，豆腐铺子现在的生意一落千丈，村里人都说咱家和红莲教徒有牵扯，没人敢过来买豆腐，怕受到连累。”
田氏脸色蔫蔫的，一脸忧愁：“这几天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，这个年过的实在煎熬。”
夏满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，担忧问道：“爹、娘，家里困难你们咋不和我说？”
夏宝柱老眼中透出一抹欣慰，把烟袋锅往地上轻轻磕了几下。
“我和你娘也没脸去求你。想当初我瞎了眼把豆腐铺给了你大哥大嫂，你们二房困难的时候，也没帮上什么忙。而且你们还被老大媳妇弄得整天不得安生，我和你娘也没为你们出口气。你们现在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，我俩又哪里有脸去找你哭穷？”
田氏讪讪道：“我们这就叫自作自受。”
尤其每回潘云巧和李霜霜干架时，她一向最喜欢和稀泥，不问是非对错，也不管吵架理由，只图耳根子清净。于是，无形中助长了潘云巧的威风，增添了李霜霜的委屈。
对于二房，他们老两口实在心中有愧。
李霜霜叹口气，“过去的事不提也罢，现在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夏凌云闻声赶来，一进屋便向叔婶拜年。
李霜霜停下话头，笑着应下，又寒暄几句，当问起豆腐铺现在的情况时，夏凌云垂头泄气，倒是没说别的，只说不妙。
李霜霜和夏满早已心知肚明。
过了会儿，夏安也过来拜年，身后还跟着黄月琴。
现在的黄月琴和之前天壤之别，身着深色粗布衣，素颜未施一点妆粉，畏畏缩缩跟在夏安身后，大气不敢喘。
夏安板着脸并不搭理她，田氏冷冷哼了哼，黄月琴无奈转身悻悻离开。
夏安一脸无奈：“二弟，弟妹，让你们看笑话了。”
夏满道：“一家人，哪里会当笑话？只是这段时间铺子太忙，却不知爹娘和大哥会过成这般田地。”
“……”
豆腐铺的衰败，是压倒一家人生活的最后一根稻草。豆腐铺没了，生活也就没了盼头。
李霜霜问夏安：“大哥，你可是纳了黄月琴为妻么？”
夏安“呸”了一声，“她哪配？嘴里没一句实话，要不是非要死皮赖脸跟着我，而爹娘又默许了，我一定早就把她撵走。”
田氏插嘴道：“我也是为你考虑，你年纪不小，咱家也不富裕，要是再想娶个正妻怕是没人愿意，所以将就些吧。”
“黄月琴虽然不讨喜，毕竟还年轻。若是知错就改后面老实本分了也好，等过几年再生个一儿半女，抬了平妻也可。”
怎么说呢，只能先对付着过。
休了潘云巧算是明智之举，但就大儿现在这条件，想再娶妻非常困难。
人家连夏家的豆腐都不敢过来买，怕惹上名声不好，又怎么可能会嫁给夏安？
夏安沉默。
屋里气氛有些沉闷，夏满也替大哥一家人犯愁，同众人一起商量看看还能谋个什么差事赚钱。
夏月对爷奶过成现在的日子没什么感触。
俗话说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，今日的果都是昨日的因，有因必有果。
这种事让爹娘出头就行了。
夏月向葛凌、常小茹提议：“大嫂堂嫂，我们去院里玩呗？”
“好啊。”
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两人同意。不光这两人，就连叶篱和夏东风夏凌云也一同跟了出去。
长辈们在屋中出谋划策，没有小辈说话的份儿。
院外的白雪早已融化多半，只留下角落少许。出了南屋大门，夏月往家人原先住的西屋走去。
灶房旁边是一道两三米长宽的小菜地，以前种下的小葱韭菜还剩下几根残留，在白雪中露着头。这地方背阴，雪还没来得及化掉。
叶篱、夏东风和夏凌云站在院子中央说着话，葛凌陪着夏月重回西屋，各处瞧瞧看看，心中也百味横生。
常小茹也跟在夏月身后，叽叽喳喳满心欢喜：“月儿，还得谢谢你。你之前给我的擦手油很好使，这个冬天我的手再也没有裂过口子。”
夏月回头笑笑，“那就好，用完了我再给你拿。”
“这多不好意思啊。”
“有啥不好意思的，咱们都是一家人。对了堂嫂，你之前不是去镇上看过身体么？可曾有消息？”
常小茹轻轻摇头，“暂时没有。大夫给我开了汤药，说是得吃个三两月方能见效，没这么快。”
“哦，那也没关系，顺其自然吧。”
“也只能如此。”
夏月突然又想起一个人，随口问道：“堂姐年前回来了嘛？”
“没有。”常小茹顿了顿，道：“不过之前她让人带过话，说是害怕受到娘连累，就暂时不回娘家了。”
呵！
夏小美真是个白眼狼，当初回娘家要钱的时候比谁都积极，现在亲娘出事了，立刻撇清关系。
真会见风使舵。和潘云巧有的一拼，果然是亲娘俩。
不一会儿，南屋的门开了，李霜霜从屋里走出来，手里还拎着几样带来的东西。
夏月远远瞧见，问道：“娘，你要去哪儿？”
李霜霜叹口气，“去灶房，幸亏提前买了些鸡鸭鱼肉拿过来，大过年的，总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像样饭。我去准备。”
“呃，那我去帮忙吧。”
葛凌常小茹：“我们也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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