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方休还没从惨案现场收神，林升声先回过味来了。
他拿剪得平平滑滑的甲尖在这行字上一下，两下，规律地敲了起来，笃笃笃的轻响传进沈方休耳朵里倒像催命的倒计时。
沈方休心里做《呐喊》状扯着脸尖叫。
夭了寿了！自己年轻时候怎么是这种文艺青年的！
这句Yours Sincerely翻译的实在过于精髓了，个中悱恻缠绵，心思婉转，直教他一口气险些没上来。
“这个……”沈方休徒劳地摆了摆手，自己都不知道这肢体语言想表达什么了。
“看来有些人话没说干净啊。”林升声笑意明显得扑克脸都掩盖不住，挑起半边眉毛看他手舞足蹈的，“老实交代吧，沈同学。”
“啊！这种事我又不想的！你要我怎么讲得出口啊！”沈方休大喊一声干脆自暴自弃了，“行吧，周二的沈方休暗恋你，可以了吗林老师！”
林升声到底没憋住，嗤嗤笑了两声，“不用这么大声的，让人听见多不好。”
沈方休懒得理会他得瑟的样子，干脆把剩下的内容和盘托出：“何笛说的，何田田也和他一个意思，说十年前周二的我就暗恋你。结果你死了之后反而像是没事人一样，好像完全不记得之前的感情了，不知道是单纯心里过去了坎，还是真的受刺激选择性遗忘了，总之有点蹊跷。”
他这话一出林升声立刻不笑了。
“你说他忘记了？这就奇怪了。你自己也讲，记忆力方面你向来有自信。不太可能是单纯忘记这么简单。”
沈方休“哦”了一声，总算是绕过关于“自己暗恋林升声”这个问题，认真考虑起记忆混乱这件事本身。
林升声说的不错。沈方休并不是什么思维灵活的聪明人，到十年前为止，人生都没多大挫折，所以一个何笛就能让他溃不成军，产生这么久的心理阴影，本身也顺理成章。应该说，在脑力这个领域，他唯一能自豪的就是自己出色敏锐的记忆力了。
换句话讲，从小到大成绩好，全靠记性不错死记硬背来的。
既然周二的林升声真的是周二自己的初恋，这种风平浪静显然不合理，毕竟他又不是什么杀妻证道的冷面侠客。死一个青梅竹马，沈方休就能把自己折腾到今天这样，这死的换成心上人，依据他的心理素质，没有当场殉情就还算的上理智了。
林升声也一同思考着，最后摇头道：“想不明白。算了，先记下来吧。疑点也不差这一个了。”
这点沈方休是同意的，但他又没忍住问起旁的来。“都被我暗恋了，你怎么反应如此平淡无奇的。我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基佬了。”
“别怀疑了，沈同学，”林升声放过了那本暴露太多秘密的本子，站起身来，“你就是。我有什么好惊奇的，暗恋而已，你不还有一天直接追求成功了吗？”
沈方休瞪起眼睛反驳：“胡说八道！怎么就是我追的你了！”
“喂，重点是这个吗？”林升声又开始笑，然后把他推进了洗手间里，“别侃了，洗漱一下下楼，其他人还等着呢。”
沈方休低头拿起水池边的牙刷，抬起头来在镜中找到了一张笑意未消的脸。
跟林升声呆在一块是很令他愉快的体验，都能让他一时忘却窗外擂鼓般的雨声，忘记他们看不见未来的迷局，好似真的是某个普通假日里的调侃打闹一般。
他得承认，当基佬的那些自己是有眼光的。
楼下，暴躁老江已经倒腾完何笛，坐在桌前吃饭了。
何笛弄完一桌丰盛饭菜，自己却还没动筷，扶着额头无甚精神，好像还在被宿醉困扰。江远帆头也不抬塞着食物，气势风卷残云。白夜竹夹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，颤巍巍抬着报纸遮住脸不敢加入战场，生恐流弹伤人。
沈方休见怪不怪。
由于今天的牺牲者是何田田，何笛和江远帆之间有不可调和的隔阂，却又由于何田田存在微妙的同病相怜感，关系复杂。
要沈方休形容，是一言不合就会打一架打到一半抱头痛哭的关系。
餐桌当然给他们俩留了位置，二人的出现也令紧张的局面稍有缓解，何笛终于拿起碗筷开动了。
白夜竹放下报纸一脸的如释重负，看来已经被那两个家伙折腾的不轻：“你们终于下来了，我刚准备上去叫人呢。”
“看雨太大，我跟方休去检修了屋顶和露台。”林升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熟练胡扯。
沈方休点点头接过他的话来：“这雨下的也挺奇怪的。之前看天气预报明明说这周不会降雨来的。”
白夜竹不以为意，也有可能就是想调转开何笛和江远帆的注意力：“天气预报吗，也没有时时都准的。”
这回桌上没人主动聊起何田田，气氛渐渐活络起来，大家围绕着天气抱怨了一通，林升声主动提醒他们降水太大，很有可能沐阳的高速段会被关闭。
白夜竹对此不甚担心，挺不在意的样子：“我本也准备在这边多呆几天。没事，等等就是了，即便突然刮台风，好歹别墅很方便避难。”
沈方休简直要给他的乌鸦嘴鼓掌，接下来两天可不就是在别墅避难了。“好歹是自然灾害，你说的好惬意啊。”
“不用太担心，这边的别墅群全都是砖石结构，”白夜竹冷静地分析着，“当初沈伯伯研究完地质结合沿海历年天气情况，建议所有靠海的房型都避免使用过轻的木结构设计，考虑的就是台风暴雨一类灾害。砖石结构是非常防风的，这栋别墅所有玻璃都经过防爆处理，食物和淡水也多，断水断电了也能再坚持上半个月。”
差点忘了白家也是别墅区的资方之一了。沈方休当即就想用桌上大张的摆盘生菜贴住他的嘴。
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，哪壶不开提哪壶，是个人才。
林升声倒没介意他说的内容，附和道：“是实话。这附近建筑安全系数都很高。”
是啊，谁也不想度假旅游遭遇飞来横祸，有钱人有这个资本自然更会未雨绸缪。
“也就是说，呆在这里基本可以完全规避天灾了？”
先摇头的是林升声：“不尽然。山洪，塌方，泥石流，都防不住的。”
沉默半晌的何笛终于笑了一声：“你们俩怎么越说越吓人了，我看方休脸都煞白的，说点吉利话吧。”
白夜竹摇摇手指头。“怎么就吓人了。专业人士提供专业见解明明是更容易安心。”
他们聊的热闹，闷葫芦江远帆也终于发言了：“胡思乱想也没用。真要灾害大的这栋房子都经不住，那去哪都白搭，可以准备遗书了。”
好嘛，更吓人了。什么叫把天聊死？江远帆简直是个中翘楚。
除了林升声还保持扑克脸，其他几个人都无语地看着江远帆不说话了。
“看我干吗。”江远帆冷漠地夹了最后一筷子鸡蛋，没怎么咀嚼就吞干净了，“经验之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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