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一夏，老杆见天儿的在院门口盯着，也没把大车店生意盯红火。
那一天，擦了黑儿，冒冷有两架一拨的在院门外驻了棚车，几位打前站的进到院里瞧瞧，眼睛四下望着，鼻子哼着气的对长把式说：＂这就是你说的那家？＂那把式颇很委屈＂不是东家吩咐的对付一宿么？＂＂就用这地方对付？白瞎你跟了老爷几十年！＂看着西屋的破烂条桌条凳就皱眉头，＂住的地咋样？＂＂瞧瞧？＂老杆信心不大却依旧热乎拉到后面，＂后院大铺可宽敞!＂倒好，几位看了大通铺上被褥卷，蹙着眉并不说话，回身就要走。
＂给几位单留东屋？＂扽衣角紧跟着后背送出来的老杆，直到瞧没了车棚子影儿，站那又拿捏一阵，才回屋和二妞娘商量
＂咱也整整那高级的？上上小炒和包间？……＂
说完，瞧着二妞娘倒哼了两句大西厢的照花台，早年跟庙会常住几天的二人转戏班子学的，每出只会那么一两句。＂一呀么更儿里，月了影儿东边升，张君瑞在……＂就被二妞娘一个瞪眼给灭了火。＂就凭你唱那曲啊？还小炒？就这破烂院子，不得扒房子改灶，有那闲钱？咬牙剁手的改了，保准儿能招来人？＂
营生照旧。
那一日，瞧了挂的两个酒幌子，倒得个主意，想到了他爹经营那阵，凭着那手熘炒的手艺，可是远近颇有名气。大都宁愿摸黑赶到山石镇或河凌镇，住条件更好的旅店。可以拿着小酒盅就着小炒:溜三样、酸甜口的锅包肉或溜肉段，一碟盐包花生米，细琢慢咽，赶上场了还能听听二人转的小曲或找找别的乐子，舒坦坦消磨半宿一黑儿的。
展眼就到了八月上旬，虽是立秋前后，天儿却不见爽快。那天一晚，后院的李老杆稀罕的跑来大院，找了爷爷问了半阵子山石镇望山居的事，从北屋出来，挪了屁股到赵东成家的炕沿，定妥了明儿开始修炉整灶的事，东成又当下请了太姥爷叫老二帮几天的忙。
自己合计了半个月，任二妞娘怎么劝，就把车把式饭堂挪到了后院，前院单置了家伙事儿就准备开了饭馆：把糟杨柳木板子钉的长条桌挪到把式们住的后院屋里，请了本家李姓木匠用松木方子打了八仙桌，新作了长条凳，漆了黑黝黝的亮漆，围着大铁炉子摆了六张；外屋地北边东墙上掏了窗户亮子，摆了山石镇淘来的旧柜台，便于老杆观察饭厅里的情况，指挥厨房里的二妞娘；找大杂院的会垒院墙的赵东成扒了东屋的大灶，改成一溜半腰高的五个小灶，靠北围了半圈的备菜台子放菜墩、锅碗瓢盆。按老杆的规划盘算，三个小灶常备着三个炖菜，一个留着炒菜、一个焖饭，能同时招待个几桌客人。
可这新灶头搭完，头一天烧火试灶就出了状况，柴火烟不是按常理儿往炕洞的烟道里走，倒把其它几个灶坑口当了烟囱，里外的四外倒烟，把二妞娘呛的抹着鼻涕眼泪，跑到当院外指着老杆的鼻头就骂＂死老头子，起的啥鼓囊秧，看谁家把锅台垒这么高？＂老杆喏喏的应着声＂这不为了你好嘛，寻思省的炒菜老弯着腰。＂
不明缘由的老杆就转摸摸的琢磨：可咋就这个怪？这可是问了大杂院的任老三（我爷爷），山石镇望山居就是这排场。
挠着头瞧半天没搞明白。
后来单又去找我爷爷，叫了过来瞧，才得了明白＂人家望山居的灶头直通火墙。＂就又扒了重建，改来改去有那么两三次，又和原先大灶一样高矮，烟才走了正道。
不过到了来年开春，赶上刮南风的那几天儿还是有点倒烟，二妞娘也没法再和老杆计较，也就将就了。
太姥爷十天半月才回了家，张铺下的火车。虽瞧着劳累憔悴，心情却倒好。不过带给俩孙女的小玩意，倒惹的那俩不大高兴，原是孙女一人一个，小子冬天抽的冰嘎儿！直到从袋里摸出俩木套娃，才兴奋的抢了跑出去玩。带了一大袋子的松蘑土产，叫姥姥挨家送了点。
傍黑，疤叔便过到院里，一起吃罢了饭，老哥俩单聊了好一阵，至掌灯，才拿了老二捞的那盒子。＂是老物件，＂太姥爷细瞧了瞧，＂南大井咋会有这个？＂又叫老二细学了那事。＂背不住翟家惠香扔的？明个我问问去。＂＂和他说那话？我捡的就我的！＂
老二捂住盒子，不大同意：
＂不是他的，愣说是咋办？＂这个老二虽不大爱这东西，多少知道惠香的事，不大感冒那位翟老头，见便宜了翟家，总觉得不舒坦。
＂给五子吧。＂姥爷倒附和了兄弟的意见。
＂给五子？不明来历的东西，五子娘能要？＂
＂卖了呗！＂
＂占这便宜？谁的就是谁的。再说翟老大倒不大像那种人。＂
＂老翟头是明面的人，该是他的，一毛钱別人也甭惦记，倒不占昧心的便宜。＂疤叔瞄了一眼道。
姥姥在一边没大吱声，公公的性情她知道呢，只轻说了一嘴：＂別说南大井捞的罢，都忌讳那事。＂
定准了谱，第二天头后晌，太姥爷顺道和爷爷一路去了翟家。
正是惠香的物件。
老二说的这位五子，算是老二的发小，没事常在一决玩，套野鸡或淘鱼摸虾，五子性情不争不抢的，俩人顶合脾气。那阵儿在张铺车站货场当搬运，做有活就干一两天的短工，工钱日结。赶巧会搭姥爷的大马车来去，碰着姥爷去站里送货若恰巧没事也常搭手帮衬装卸，一来二去就熟络成了朋友，也就和长生成了朋友，没事一起常在长生的铺子呆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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