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三，翟家老二和大姑娘姑爷一道回了宅院，拢在堂屋里分析俩小子的事。
＂能会到哪呢？南甫子我去找过，老太婆说没见去，再说俩小子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事。＂
＂河凌国民高中去过吗？＂老二问。
＂三槐去问过，没说见过。＂
＂呿＂大闺女不屑＂三愧哪能靠谱？＂
＂要不明天我再去一趟？＂姑爷问着。
＂明天？＂翟老大挑起眼瞄他姑爷：＂一会叫三槐套车就去，常送俩小子，河凌镇他熟。＂
说到这他突然起了心疑，叫老婆子。＂先把三槐叫来，问个事！＂
一会三槐蹬蹬的跑进来。
＂叔，啥事？＂
＂那天你去学校找俩小子，在那儿问的谁？＂
＂就是门房嘛……，我认识，说那几天没人进来过！＂三槐嘀咕着回道：＂倒听说大凌河铁路桥那打死了一家几口？学生有闹事，被一顿老棒子打散了！＂
老二摸着脑袋，＂头些日子请警察厅的朋友喝酒，说过那么一嘴。＂
＂对、对，门房说来了群学生，叫他给撵跑了，没让进大门！＂三槐插着嘴。
＂对，估摸是这茬。＂老大一拍大腿，＂我去趟高丽岗，问问朴胖子有啥信没。＂指着大姑爷：＂等我回来再去河凌。＂用麻袋装了半扇子猪排骨和二十几块冻豆腐，骑他那大青骡子就奔了高丽岗。
东家来了客，爷爷这两天就忙起来，不大能按时回家。奶奶一个人照应大姑二姑。一早正拾掇饭筷的功夫，大丫头急着跑进了屋：＂妈，妈，姥爷又坐驴车来了！＂
这话儿可没说错，我的那位太姥爷的确是坐在驴车里面，嘚着指挥小驴，鞭子都不用。
＂你姥爷？瞧见喝酒了吗？＂
＂没看清！＂
娘俩正说话的空，二丫头跑了进来。
＂妈，姥爷脸红红的，就要进院了！＂吓得奶奶赶紧停住了手里的活计。
＂大丫，领着妹妹，咱们出门一趟。＂
嚇，厉害的奶奶遇到了克星。
按奶奶炕头演讲的那意思，我的这位太姥爷以前很待见她和小两岁的妹妹。前边有了三个儿子，不操心香火的事，对俩闺女就格外上心，做新衣买吃食的，农闲还带着姐俩去县城看过一两回文明戏。
按他的话：女孩子就该多长长见识，才能嫁个好人家嘛。
对仨儿子倒严格起来，吆喝干活打骂责罚的，娶的仨儿媳妇却都是白丁。
按奶奶说的，他很勤劳，不大喝酒，虽然有着二三百亩地也按季雇着长短工，又有仨壮儿子，拿着锄头扶犁杖的跟着干。自已不舍得吃穿，农忙那阵子，见天给长短工吃高粱水饭就炒盐豆子，他也挤在一块吃。
早晚的吃这个，做工的不干，仨儿子也不干，嚷嚷：一会一个屁，劲都放没了，还咋干活？
＂屁是下气通，那是告诉你身体好着嘞！＂
就这样，我的这位太姥爷得了个称号：张盐豆。
奶奶并不忌讳说这个名号：勤俭持家嘛，没什么不好。这位太姥爷思想蛮新潮，大约受了文明戏的启发，索性连家也不当了，给仨儿子分了家：各过个的，我带俩闺女。就这样，大户成了四中户。单出来过，俩闺女又按着先前的规格养，到了奶奶出阁那前，就成了小户。不过刚好和爷爷家门当户对了。
嫁完俩闺女，就穷的叮铛响了，又回去跟了仨儿子，一家四个月。不知怎么就爱上喝一口，每喝必多；一多呢，就不受儿子媳妇待见，就想闺女；想着想着，就会赶着小驴车到闺女家来。老姨奶幸亏选择远嫁，驴车半天走不到。
所以这位太姥爷就隔三差五的到奶奶这来，很方便，住在高丽岗西北七、八里的张家甫子。来了若逮住奶奶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诉苦，今个说老大家的不是玩应儿，后个说老二不是东西，不给酒喝，还使脸色，没法活了。说到酒半醒，奶奶想着未出阁前儿爹的好，会跟着动容，这位太姥爷瞧见就会跟进：给爹打点酒带回去，有钱再来上一两块。
开始的几次呢，奶奶每次都会想法子满足他的要求。后来有了大姑二姑，日子也紧巴巴的，不凑手没的给拿，就去杨老嫩那打包块豆腐摞那。那位太姥爷一见没酒准会混天扒地的闹，直到大姑慌张的跑到翟家把爷爷喊回来，从兜里摸出三毛两毛的才肯拎上豆腐离开。以至于后来那头毛驴不用指挥，自己就能寻摸这来。
话说，奶奶领着大姑二姑刚要出外屋门，驴车已经到了院。
＂要出门儿啊，大闺女？＂
奶奶一听这话，心先是一惊，再一寻思，咋和往常不大样，就回过身壮大胆子走近了驴车。
＂爹……您来了＂又紧跟着，用手指着大姑扯了个谎，＂是啊，刚要出门，她二大爷家大小子惹了大祸，把日本人老师打伤了，人给扣了，得去看看。＂
＂哦，你先去，我给你看家，回来再说。＂太姥爷回应的很清醒。
二姑抬起脸看着奶奶，脆生嚷：＂平娃哥回来了，昨个一块玩呢！＂
＂那事可没完呢！＂奶奶伸手就敲了二姑后背一下。待走近，没闻到爹身上的酒味，再一细瞧，脸原是被清早西北风梢的发红，心就宽敞了一点。
＂一早来多冷，咋没赶上晌午那前？＂
＂我寻思早点过来，给你带点东西＂指着车上支愣愣的一个大麻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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