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子沿着杂树林间的小土路，油灯照着也磕磕绊绊的一阵，才到了龙尾荒甸子，瞧见屋里还透着灯光。＂娘给他赶作着年下的新褂子！＂五子有点心疼，紧了几步，进了障子院，就影吵吵的听见屋里有着女孩说话的声音。
没比五子到家前多一会，顺子和姐姐摸黑进了五子家的院子，瘫在那歇了一阵儿，就爬起来敲了窗户框，五子娘隔着窗户还责怪了一句：＂臭小子，回来这么晚，在长生那喝了酒？咋还敲上了窗户？＂
下地开门，抬起油灯打亮了脸，才瞧见是俩闺女一前一后的站着，惊的一声：
＂……谁啊？＂
听五子说，真吓了她娘心慌慌的。
这黑天半夜，俩一胖一瘦穿的白花花的俏姑娘，加上屋子后面就连着乱坟岗子，这位无才便是德的小脚女人，难免起点心疑。
＂闺女，进错了院门吧？＂
就要关门，顺子急的扒门边儿挡住
＂阿妈，请别关门！＂
＂大―城―子＂顺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，＂找不到路了（朝语）！＂
按着姥爷的回想，若这位顺子说＂高丽岗＂，既便是不咋出大门的五子娘肯定也会知道，二里地嘛。可这个＂大城子＂只是她们族人这几年的叫法，之前姥爷都不大清楚。＂啥城子？＂五子娘坚持关门，＂这是周家，不是城子。＂
顺子硬攥住了五子娘的手。
＂刚开始冰凉，过一会倒有了点温乎劲＂五子娘第二天对五子说，＂又瞧着有影子，不大像那里化出来的魂。＂就让进了屋。姐俩比比划划的和五子娘说话，直到瞧着顺子指着嘴＂饿＂，才端了外屋地炉子边温的粥，那是给五子留的，小子睡前都喊饿。
等五子进屋，姐俩一怔，停住筷子，五子也一愣，瞧了半天才问他娘＂谁？＂
顺子站起身来，＂大城子，迷路了（朝语）。＂
＂高丽？＂五子听出来说的大概不是日文，虽没去过二里地的高丽岗，张铺车站那位崔皮子若急了，夹中国话里的几句就这调门，朴胖子也是那味，心里就想着顺子一准说的是高丽岗，随口念叨出来。
＂大―城―子＂顺子瞧着五子又说。五子这会儿就有点迷糊，不是高丽岗是哪来的？又干嘛跑这来了？五子娘拉住五小子＂要不问问长生？＂五子一拍头＂对，忘了这茬！＂对着顺子指了指嘴，又指了指外面
＂你们接着吃，我去找人问问。＂
说完就提灯去找长生。
半阵子，俩人冒雪回来，才瞧见顺子姐妹俩脸上有了些气色，正坐炕沿边和五子娘比划着说话。
长生三两句就问明白了咋回事。
＂不就是高丽岗嘛＂五子瞟了顺子一眼，＂这劲费的！＂
＂高丽岗？＂顺子瞧着白长生。
＂说的是一个地方＂长生挠挠头。
＂哪条路能回去？＂顺子又问。
长生先问五子＂这有近路？＂
＂得爬过龙尾巴上的杂林子草甸子，可不是正道，再说，就这天？＂＂不过绕龙头那边可就远了一半＂五子又说。
＂得送回去＂长生定了主意，＂走大路绕过去吧。＂顺子姐俩点了点头。
＂拜托您了。＂
五子瞄了瞄他娘＂我也跟着去？＂
＂你爹可说过，别去那高丽岗。＂
＂娘，都啥年月了？还守着那老规矩。＂五子一笑。
几位就出来，雪势倒见小，风也渐停。
到了杂林子小土路，五子叮嘱长生交待姐俩：
＂跟咱脚印子走，两边可是沟！＂
刚要拐上锦奉路，听后面姐俩一哎呦，这哥俩举灯回头一瞧，顺子阿姐载滚到旁边的雪沟沟乱石头堆里，拉带着拽她的顺子也跟着跌了进去。
五子气囊囊的给了一嘴：＂咋这懒，抄这几步近？＂
等五子、长生拉了她们上来，弄到樟子墙背风地，罩到油伞底下歇了一阵。顺子瘸着起了身，她倒没大碍，阿姐却不大能动弹。原是一腿一脚卡到了雪下石缝。
＂别是伤了骨头＂长生没了主意，瞧着五子，＂能背到高丽岗？＂五子一耸肩，给了长生个白眼＂当我是孙猴子啊？＂＂咋办？要不回你院住一晚？＂就问五子。＂我那儿烂地方？＂五子摊了摊手，＂再说也没被窝，还是去你那吧。＂
＂她俩住我那？你咋寻思的？＂长生拍了一下五子脑袋，望向大车店院门口，＂住老杆叔的店里？＂
＂老杆的店昨儿个就歇了！＂
＂镇山那也没地儿啊？再说这么晚了。＂犹豫了一阵，长生瞧着顺子，把情形一说
＂走不了了，明天一早再回？＂
顺子扶着阿姐，歪头耳语了几句，就抬头问：＂去哪？＂
长生一指东边
＂杂货铺，我那儿＂
＂还有谁？＂顺子问。
＂没别人！＂＂就你一位儿？……＂顺子又和阿姐嘀咕几句，才起了身＂嗯＂了一声。
那夜儿，五子、长生和顺子半背着阿姐挪到了杂货铺。瞧着没自己事，五子就回了龙尾巴。
长生压亮汽灯，顺子才瞧了阿姐的崴伤，仔细的摸瞧了腴阿姐脚踝、膝盖，叫动了关节，有点淤青的外伤。而阿姐呢喃＂顺子，阿姐没事＂，不大会就睡了过去。见是无碍，长生便没大管。照管完阿姐，顺子才感觉双腿木麻麻的疼，低头瞧看着，见了有血已经殷过白裙，＂唉呀＂轻吓的出了声，就扬着手臂心慌慌的瞥了灯影里长生一眼。长生起身过来＂我给你瞧瞧？＂＂你懂？＂顺子疑亮着黑眼珠，这一会才借着汽灯的明亮仔细打量下长生，应了声＂嗯＂。顺子先自己脱了鞋子袜，掀了长裙，挽了裙裤，磕破的膝盖还渗着血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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