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一早，中院刘家西屋火炕烧的暖暖的，大丫头去了后院寻任家大丫，二丫头懒床未起，屋里正静。
姥姥揽着玉英坐在屋头炕上叨念明个的事。
“一早绞脸可别怕疼！”姥姥笑着道。
“嫂子给我绞吧，我就不怕那疼了。”玉英笑着回。
“没这规矩，倒想呢，我可没这福梳头开脸呢，等着三姑吧。”
“李三姑？也没生过小子呀？”
“听后院李婶子说：早前的规矩，她保的媒，由她开脸。”
“为讨那喜赏吧？”
“呵，瞧你这心眼儿！”姥姥指着玉英回道。
“就是么，看她就是那心思！”
“不差这点……那也是三姑该得的。”姥姥含糊的应了句。又盯向窗外，喃喃自言道：“李三姑就快来了，她佟婶咋还没到？”
姥姥盼着佟婶来，虽知道这位憨闺蜜不能定个主意或帮衬什么。
因公爹出了门，也早撂了话：大媳妇，这趟是远门子，初七玉英屋里的事交给你了，别差了礼。姥姥得了重任，可在闺女出阁的礼上，也并没有太多的经验。若一会三姑来问起明个的事，若半阵子才定个主意，又不敢明着回，只能打着心疑的先问这位憨妹：“对吧？她佟婶儿？”
若得了她轻的一声“嗯”或者“应该这样吧”的话儿。尽管支持的不大肯定，但姥姥会得到极大的鼓舞。
厢房佟婶忙罢一早的事，按昨天的约，正来中院，恰遇到净音。
原是净音一早无事，吃罢了饭，娘又去了大庙，见日头好，便起身出来寻林家大丫和文秀。正见四财媳妇在院中吼寻俩小子丫头，暗道：四财值夜更，又没的饭辙。因不大待见这位，就拐出院门，绕了西边向南的小路。
不大有人走，融雪冻了一层，倒不大能深踩出雪窝窝。不大一会就绕到了南墙边，正瞧见南大井。待近了井边，想起那夜，净音倒心慌慌的，捂胸静了好一阵，才抬步跨了缺口进了前院。
林大丫姐俩恰相约去了铁路南的栾屯。
净音失了兴致，林婶子再三让，也没肯进屋。
“再来吧，林婶子。”
便闷哒哒的转身离开。
拐过杨家的磨盘，正想奔了原路，隐约听见四财媳妇吼骂声远到院外的锦奉路上，就正路穿大院的场院回家。
这不，佟婶刚转过中屋北墙山，正撞见净音低头寡脸的移步过来。倒先问了话：“程妹子，去哪了？”把净音唬的一跳，抬头抿了一阵子嘴，才回着：“……哦，佟婶，…不去哪，回家。”
“前屋玩去？”
“…前屋？”
“哎，……刘家。”
净音踟了一阵儿的脚，倒跟了佟婶过去。
西屋正闹着说笑，俩人掀帘子跟脚进了屋，净音便被玉英揽到炕上。
“瞧这小脸冻的，暖和暖和！”便探身伸手捂住净音的脸。
净音挣脱出来，脸上才起了笑：“不冷！屋头的风刚打的。”
姥姥笑着和佟婶道：“她俩倒自来亲！才见几次的面？”
“上辈子的缘！”玉英笑着回。
净音低头抿笑，不大做声。
几位说笑着等三姑上门，姥姥拿出玉英正日子穿的新袄，脑袋挤到一块，用手摸着衣大襟，细瞧和夸针脚的手艺。
正几位闹笑着说闺中事，李三姑也就到了。
至半晌，前屋杨老嫩听见白鼻梁的咴叫，知是镇山从后山拉得了废料石，紧着迎出去。一同卸罢了车，便喊西屋的东成，二狗听音儿也跟了过来。姥爷又在疤叔屋里寻来老二。爷几位在井沿边的柳树根底下搭起炒菜的灶台。未至晌，连着摆莱的案台，也就都成了。
架材试灶，烟火正烈，二狗说着豆腐事：“老嫩，晌午还不炖一锅？”
老嫩笑回道：“你还少吃了？一块两块的白捣腾多少？下剩的我得留着明个正日子用！想吃回去吃你老婆的去！”
“得得，这抠搜儿劲咋随了老杆？”
“随他？老杆抠是攒姑母俩养老的本，我抠可是为攒咱孙子的本。”
“你个老嫩，白饶帮你这一阵忙。”
几位围着那灶火，笑闹闲侃了一阵。火渐弱了势，东城笑着问：“散了吧，今儿个老嫩是冻豆腐，吃不成嫩豆腐了！”
又笑着问：“后院家伙事借下了？”
“倒忘了这事！”
老嫩一拍头，也就套驴驾车到后院老杆叔那借盘碗桌子。几位跟着就散了。
待杨老嫩出了院门，望向锦奉路那边，正瞧见李德源的大孙子，在大车店院门口槐树杆那架梯子挂幌子，老杆在根底下打着转圈“喔、吁”的指挥。心头便起了疑儿：怪了事，老杆咋找这小子？倒没寻刘家老大？
“年前二妞那事？……这是相中这小子了？”
“不能啊？这小子禀性……也背不住！唉，这个老杆！”疑惑间，驴车也就过了锦奉路。
借盘碗桌凳是年前的应准，老杆并没反悔。待喊了二妞，点齐了几遍数，不大能撂下心，拉住老嫩的衣袖，嘱托道：“一水的新盘子碗，可是开饭馆子预备的，经心点用，明个丫头小子多。”
老嫩应了“嗯”
老杆仍不撂手，道：“新盘子碗，你得经点心！…小心那平娃！”
又道：“也让她杨婶子经点心！盯着点肖家小子！”
“还有二狗那娃！”
“刘家老大的大丫，也淘！”
……
叨念了几轮几遍。
二妞瞧过不去，扯了扯她爹衣角，正眼道：“明个您不也去？叔婶那日子正忙，有工夫管这些？您用眼盯着不正好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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