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，沈婉婷坐下来，看着局促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张姨娘，轻声说道：“姨娘，请坐。”
张姨娘紧张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，听到沈婉婷，连忙在沈婉婷的下首坐下，不自然地笑道：“谢娘娘。”
沈婉婷见此，暗自叹了口气，“姨娘，可记得我是谁？”
张姨娘点点头，“记得，老爷说，娘娘是有大造化的人，是我们沈家的福星。”
老爷说？沈婉婷闻言，脸顿时沉了下来。
沈婉婷问道：“姨娘的病是什么好的？”
张姨娘笑道：“没多久，多亏了老爷，找了名医，还不嫌弃地陪着妾身，妾身才能痊愈。”
每次提起沈逸阳，张姨娘眼中就会发光，沈婉婷看得心烦，冷声说道：“大夫可有说，姨娘是什么病？”
张姨娘闻言，眼光微闪，不自然地说道：“咳，能是什么病，就是一时迷失了心智罢了。”
“迷失心智？”沈婉婷挑眉，“可我怎么听说姨娘是心病呢。”
张姨娘闻言，吓得立马站起来，慌忙地说道：“妾身不知道什么心病，妾身哪里有心病，妾身自己都不知道。”
沈婉婷垂下眼帘，“那好，姨娘，我想问你，过去的十五年，你可记得你还有一双儿女，你可曾想过，他们需要你。”
张姨娘闻言，眼中闪过一丝痛苦，“妾身当然记得，只是妾身迷失了心智，忘记了许多事。”
“是啊，迷失了心智。”沈婉婷苦涩地笑了笑，“不记得哥哥，不记得我，就记得父亲，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就这么好？”
张姨娘听到这话，认真地反驳道：“娘娘，他是您的父亲，您怎么这么说他，老爷人很好，若不是他，妾身的病也不会好。”
“呵呵……”沈婉婷冷笑，“他好？他好他会把你扔在这品香园十五年，他好他会对我和哥哥不闻不问十五年，你以为他有多重视你，若不是我，若不是我是俪嫔，是皇上的宠妃，你以为他会想起你，别做梦。”
沈婉婷越说声音越大，外面守门的代梅和幻丝听得清清楚楚。
两个人脸不改色，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。
在宫里待的久了，就连幻丝都知道，做奴才的，有时候是不应该有眼睛和耳朵的。
张姨娘闻言，面红耳赤地说道：“不是的，那都是夫人的错，是夫人欺骗他，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盯着内宅，夫人骗他说我们一切都好，他才会那样的，这不是他的错，你不要误会他。”
沈婉婷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姨娘，沈婉婷无法想象，张姨娘竟然能说出这话。
一个人能被骗十五年，那他是蠢到什么地步了。
如此漏洞百出的借口，她也信？
沈婉婷发现自己错了，她就不该回来这里。
“哈哈～”突然，沈婉婷大笑起来，弯着腰，扶着椅子，仿佛下一刻就会从椅子上摔下来。
张姨娘见此，有些疑惑，“娘娘，您为何发笑？”
沈婉婷抬起头，“我在笑自己傻，这十五年，你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的吧，哪怕不是那么清醒，也应该知道哥哥在夫人的安排下，步履维艰，甚至被逼出京城，同样知道我每一天都活在恐慌中，生怕自己会被夫人害了，你明明都知道，可你为了让那个不会回头的男人回心转意，狠心地对我们不闻不问，是不是？”
沈婉婷闭着眼睛，等着张姨娘反驳，等着她大叫自己不孝，污蔑了她。
可过了半刻，沈婉婷什么都没有听到，睁开眼睛，只见张姨娘一脸愧疚地站在那儿。
沈婉婷绝望了，原来一切都是真的。
“幼时，我总是偷偷跑到姨娘的房间外面，那时我不知道生母是什么意思，可我见过夫人怎么对嫡姐，我本以为你也是如此，后来有人告诉我你有病，认不得人，那时，我每天都在期盼你的病能好，因为我太害怕了，一个人用膳害怕，一个人睡觉也害怕，我每天都在和你诉说我的害怕，你明明都听到了，却无动于衷。”
“后来，渐渐长大，我知道你是不会好了，我不再奢望姨娘可以保护我和哥哥，哥哥很厉害，不需要谁的保护，幼时我总是疑惑，明明哥哥只比我大几岁，可为何他从来不说找姨娘，以前我以为他是男人，他有他的尊严，可现在我知道了，他一直都知道，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一个狠心得不要亲生儿女的生母，他一直独自承担这个后果。”
“他心里有多苦，姨娘你知道吗，从我猜到这个事实后，我就在恨，我不恨你对我不闻不问，可我恨你，既然要装，为何不装得像一点，为何不连哥哥也一起骗过去，为何要让他承担这么多的痛苦，为什么？”
沈婉婷一句句地控诉着张姨娘。
她只要一想到沈振清一直都知道，她就心疼得要命。
怪不得，每当她闹着找姨娘，哥哥的脸色会那么差，怪不得，哥哥从来都不在乎张姨娘。
他的心早就被伤透了。
他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了，若不是还要照顾自己这个妹妹，沈婉婷都不知道沈振清能不能坚持下去。
毕竟，沈婉婷自认为自己不能。
沈婉婷擦掉眼泪，慢慢地站起身，脸色已经变得平静，“过去的事，尘归尘，土归土，本宫今天来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答案，无父无母，本宫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，索性就这么一直认为下去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这是沈婉婷第一次在张姨娘面前自称“本宫”。
“在今天之前，本宫一直想要父亲付出代价，不禁是为本宫自己，更是为你，可现在，本宫更想让他付出代价，不是为你，也不是为本宫，而是为哥哥，他要为哥哥赔罪。”
张姨娘在沈婉婷哭时，她也哭了起来，只是一言未发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她确实不是一个好母亲。
只是听到沈婉婷的话，张姨娘哀求道：“娘娘，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，是妾身生下了你们，却没有做到自己该做的，你们的痛苦也是妾身带给你们的，和老爷无关，该付出代价的应该是妾身，而不是老爷。”
沈婉婷没有说话，只是摇摇头，然后深吸一口气，走出房门。
“回宫～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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