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书翰表面上陷入了昏迷，却没有真的昏迷。
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新的异能。突然之间，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，不能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，可是他能正常接收外界的一切信号，包括声音、嗅觉、触觉，也包括清醒的思考。
就像是患了闭锁综合症的患者，被困在自己的身体内，意识清醒，感官敏锐，却无法传达自己的意志。
若不是陷入这种假性昏迷前他看到了路苼苼，并且确定对方也看到了自己，他现在一定非常痛苦绝望。
不过现在他知道路苼苼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。他对路苼苼有种莫名的信心，相信她不会轻易中招，也相信不管他中了什么招，路苼苼都会把他救回来。
然而，在接下来的几秒，通过听到的对话，以及这么久了没人来救援也没人来杀他的事实，结合他晕倒前路苼苼微妙的眼神，温书翰意识到事情的真相。
被困在躯壳内的灵魂发出一声苦笑。
路苼苼啊。
他听着学生们像是骤然失去母鸡庇护的小鸡仔团团乱转，毛手毛脚把他搬开，撞得他疼的半死，然后又开着车出了车祸。
温书翰欲哭无泪——其实他们根本不用开车逃跑，就在原地不动，那辆车也绝对能撑到路苼苼他们赶回来。
紧接着，一连串混乱后，他听到他们的对话。
“——不是防弹玻璃吗？”
“——防弹玻璃也不能防车祸吧？”
温书翰好想诈尸起来告诉他们，防弹玻璃遭受较大冲击后也会碎，但是只要没有被洞穿，至少还能抗住一二级丧尸的几次暴击。
然而此时此刻的他，如同被一面厚重的单向玻璃隔离开，眼睁睁看着外面的人毫无所觉地走过、交谈，他疯狂拍打玻璃，却引不起他们一丝注意。
不过他们不知道这一点也没关系，不管怎样，他们应该会立即把车倒出来开走吧？他们已经脱离了丧尸的包围，现在是最好的机会。
然后，他便听到“啪”地一声，车门安全锁打开的声音。
……这是要做什么？
温书翰的心像是他的身体一般，沉入暗无天日的沼泽，挣扎无用。
……别出去啊，外面更危险啊。
可是他的表情就像一个真正昏迷的人一样平静，他们听不到他心底的呐喊。
……别丢下他，他还可以抢救一下啊……
高中生们却不知道他们敬爱的温校医正在清醒着用脑电波求生。
温书翰只听到一瞬诡异的沉默，李梓灵又尖声开了口：“它们扑过来了！它们闻到他的血了！”
乔旺猛砸了下方向盘，蓦地打开车门：“我们跑！”
刘疆海难以接受：“可是温校医——”
“我们搬不动他！”
乔旺崩溃地抓着头发：“再不走我们都得死！”
李梓灵持续不断的抽噎声顿了一下，乔旺一把拉开后座的门：“梓灵！！！”
李梓灵几乎没有犹豫，就抓住了他的手。
“梓灵！”
刘疆海难以置信地惊叫，李梓灵悲戚地哭喊道：“走吧刘海！温校医也会希望我们活下去的。”
刘疆海愣愣看了一眼副驾驶生死不明，额头的血还在不断往下流，气质依然儒雅温柔，唇角甚至还仿若带着微笑的男人，泪水夺眶而出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三个人彼此搀扶着跑远，回头看到丧尸们被血的味道吸引，无视他们扑向温书翰所在的车子，哭得撕心裂肺，肝肠欲断。
他们不知道，他们对不起的温书翰，“目睹”了他们对不起他的全程。
哪怕是为学生们愿意付出生命不求回报的温书翰，感受着凉飕飕的穿堂风，此时此刻也克制不住心生悲凉。
这群人，好歹给他关一下车门啊。
能多苟一秒是一秒啊。
难不成，他们是怕，关了车门丧尸就会闻不到他的血液，转而去追他们么？
傻孩子们，丧尸的嗅觉可没有那么差。
温书翰不合时宜地想着，关于丧尸嗅觉和防弹玻璃这些知识，他明明给他们讲过，可是他们怎么到了危难关头就什么都忘了呢。
……真是令人失望难过啊。
丧尸“嗬嗬”吼叫着扑向他，丑陋的生物遮挡住天光，隔着眼皮能感受到光线变得昏暗，如同人世的光明被暗夜吞噬，舞台灯灭，人生落下帷幕。
异能者敏锐的听力捕捉到风声送来的学生们悲痛欲绝的哭喊，仿佛在为他的死哀悼。
温书翰闻到腐朽的味道逼近，令人作呕的气息淹没他的口鼻，感受着无数只冰冷黏腻的手爬上他的肢体喉咙，像是地狱生出的藤蔓，缠住他朝着没有生机的地底沉沦，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摇曳着熄灭了。
他以为路苼苼只是想让他看清学生们的真面目，没想到她真的想让他死。
他知道路苼苼一直看不惯他，可是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有机会。
其实……她已经给过自己好多次机会了。她那样冷酷理智的人，能对他容忍到现在这个份上才判他死刑，已经是难得的宽容了。
他不该仗着这份宽容一直踩踏她的底线的。
他有重要的人，她也有啊。
他的人害死了她真心接纳的伙伴，竟还指望她毫无芥蒂地继续接受他们。他自私伪善，用别人的痛苦换取他想要的施舍，和李梓灵慷他人之慨没什么区别，现在也是咎由自取。
只可惜，他没来得及告诉她，他其实是喜欢她的，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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