巣百药也按了脉息,耗气沿经络寻觅邪祟之逸,扎了数处,双眼已然被汗水模糊,最后一针,却扎不下。李虚之问道:“弟子何故犹豫?”巣百药道:“弟子惭愧,适才施展针灸麻醉、止血之术,气已耗尽,最后一处邪祟隐伏于脑,他日或成脑瘤,而那藏风穴,却认不准了。”
李虚之说:“也是难为你了,回头我教你一套吐息术,裨益炼气。这一针,为师替你扎吧。”李虚之取了银针,也不按脉,以手略触耳后,略扎入半寸,即收针而出,拂髯说道:“可矣。”
权花子看的真切,再拜道:“以目认穴,先生神乎其神也!”
李虚之说:“你那‘山之术’,乃抱朴子葛洪一脉,我已略知你的来历。”
鬼见愁说:“经络之邪祟,既然无虞;肠胃、腠理之邪,容在下驱之。”
执笔开一味方子,方曰——
“老鸭,三龄上一只,勿斩切;
倒角牙,一枝,斩为数段。
同煮,成汤。
每三日一服,汤肉皆啖。
服百日。”
鬼见愁说:“此方最利剖瘤术之恢复,亦能起阻恶瘤复发之效。柳红鸢可持去。患者喉部受创,十日内只能从粪门入食,待七日后,方可进流食,再加进补。”
柳红鸢问道:“敢问鬼大夫,粪门如何进食?”
鬼见愁说:“仲景公《伤寒论》有载:可从粪门入药,以直肠吸收药物,治疗内、妇、儿多种疾病。适才燕兄弟送来的老参,还有剩余,我给配伍炮制些药膳,熬至稀薄,以芦管穿入粪门,直至直肠,亲眷可以用口含了汤汁,从芦管另一侧吹入内腑,少量多餐,可减轻直肠吸收负担、确保患者不伤于饥馁。”
柳红鸢跪地,向着四人不断叩头,那权花子却从怀里掏出那张卖身契,说道:“还了你吧。”
整个治疗过程,让秦姨和白云川看的如醉如痴,但见了卖身契,秦姨接过来就去油灯上烧,柳红鸢却扯了手臂,说道:“孟夫子教诲,当一诺千金,红鸢不敢让师门蒙羞。”
秦姨责怪道:“救你的人,有道家四位高士,你一个人,能嫁的四个吗?别说傻话了,你未及笄,尚算童蒙,这卖身契,于公堂也算不得数的。”
巣百药说道:“在下听从师命而来,但有恩情,寄在师尊身上。”
李虚之说道:“老夫年近七旬,已儿孙满堂,义不娶豆蔻少女。”
鬼见愁说道:“在下最是公允,有恶疾者二,我们三人救治噎嗝之半,另一半及恐水之症,却是权兄弟的功劳。在下已有妻室,曾立誓永不纳妾,不敢居功,亦不敢再娶。”
秦姨生气了,问道:“鬼大夫,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?”
柳红鸢说:“那我跟了权大哥去吧。”再把卖身契折了,塞进权花子怀里,说道:“我跟你走,你去哪里,我去哪里,为奴为婢,一生无悔。”
权花子却是羞涩,望着眼前这个姑娘,手不停的扭捏着衣衫,再看她柳叶眉弯,朱唇如玉,脸上泪痕尚在,却似梨花带雨,忽然自惭形秽起来,以衣袖遮了面,嗫嚅着说:“我救人,并非为了那卖身契;莫·····莫要跟着我。”
李虚之看在眼里,就说道:“夜已深,若不嫌弃,权兄弟入我道观歇息一宿可否?”
权花子如逢大赦,谢道:“我正是累了,有劳前辈。”
柳红鸢欲追着而去,秦姨扯住她,问道:“你父亲方历剖瘤之术,你不留下照顾,去什么道观?”
柳红鸢说:“云川,你会帮我照顾父亲的对吗?”
未及白云川点头,就追着李虚之三人的背影去了。
秦姨摇头叹息。
白云川问道:“秦姨,柳红鸢要嫁了这丑道士吗?”
秦姨说:“我平日只知道她懦弱羞涩,谁知道她如此刚烈。”
白云川道:“她真的要嫁了丑道士吗?”
秦姨说:“我会想办法的,必不教她跳入火坑。云川,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,你好好照顾柳伯父,知道吗?”
秦姨回头,怒道:“鬼见愁,你是有意的对吗?非让云歌嫁了去?”
鬼见愁收拾着东西,说道:“‘道门五术·山之术’一脉,能继承者皆天选之人,需不辱没了柳红鸢。”
秦姨大怒,喝道:“鬼见愁,我跟你没完!”拎起一坛子药酒,却待砸了,但见鬼见愁夫人正好过来,道:“秦姨,今夜在这里安歇了吧。”
秦姨只好放下酒坛子,换上笑容道:“鬼见愁夫人,你刚有孕,夜冷露重,何必出来,我扶你回房。”
鬼见愁擦了擦额头的汗,见白云川咬牙切齿的望着他,鬼见愁问道:“你喜欢柳红鸢?”
白云川不答话,但仇恨的火焰从两只眼睛窜出来。
鬼见愁说:“柳红鸢不愿意辱没师门,卖身契是她自己自愿签的,我若不说话,难道让她挨着嫁一遍?你呀,与其在这里发狠,不如好好学点本事,下次遇到心爱的人有事,要学会保护她,不要让她再用卖身契来想办法。”
“帮?你若能帮,我今日就嫁了你!”——脑海中回绕的这句话,又让白云川耷拉下了脑袋,是啊,自己太无能了,太无力了,太渺小了!
白云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柳红鸢,但他知道,那个满面脓疮的丑道士,配不上红鸢妹妹。
合卺礼上那抹令人意乱神迷的笑容,难道从此要笑给丑道士看?她,还会有再笑出来的那一天吗?
如果自己不强大,软弱给谁看?
他恨自己,没有能力,帮助和保护自己在意的人,哪怕······她说是他的朋友。
他哭了,哭的无声无息,却已痛彻心扉;是怜悯,是眷恋,还是爱意?
他分不清,也想不明白。
秦姨不知什么时候在身后,掏出一方罗帕,轻轻给他拭着泪,安慰道:“李虚之先生和孟夫子都会想办法的,你先别伤心了。”
马嘶响起,常贵、燕南春和小道童回来了。秦姨回过头去,说道:“常贵,牵了马回去;燕南春和邈儿,随我去书院吧。”
那小道童也不怕生,蹦蹦跳跳跟着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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