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冥道观内，众弟子奉上茶，巣百药自去练气。李虚之说道：“刘冰雁门外伺候。众弟子辛苦，先歇息吧。”众弟子诺诺而去。
李虚之倒上茶，说道：“权兄弟，可否推心置腹一谈？”
权花子拱手说：“承前辈下问，晚辈必不隐瞒。晚辈姓权，先祖乃汉朝时权钟离，留书访仙而去，不知所终；后因缘际会，道书被抱朴子拾得，以此辟其丹鼎之术；抱朴子悟性极高，推陈出新，完善丹鼎之术，著书还于权家，再续‘山之术’一脉承继；晚辈六岁那年，家父炼丹服饵，因火候有差，服食丹药后水银中毒而死。晚辈承袭了抱朴子之书，立誓继承先祖之术，赖家父濒危之时，回光返照，于生死之间悟得‘山之术’玄妙，指点丹火之有差之处。晚辈再开炉火，炼些‘发火丹’‘寒冰丹’‘密陀僧’卖于药铺，聊以糊口；更研习抱朴子《肘后方》《玉函方》，试验丹鼎，炼了十年，方有小成。然因年幼时不识药性，按照抱朴子之书，摸索炼制服饵，亦被丹毒蚀体，后渐习得抱朴子之符咒，以‘九龙术’，衔毒于面，终不得祛除。”
李虚之颔首，说道：“若非钟离权之后裔，也难驾驭‘山之术’。权兄弟预防恐水病发作之法，不见医典，然甚合‘以毒攻毒’之药理，类似种植牛痘之法，端的妙极。”
权花子说：“晚辈惭愧，载之以抱朴子医书，并非晚辈所悟创也。”
李虚之说：“那女娃儿，你当如何处置？立于门外已经数刻了。”
权花子说：“晚辈并非挟恩求报之辈，恳请前辈劝其回去。”
李虚之说：“那女娃儿，受教于孟诟己先生，儒学重义，那秦老师对待弟子如同至亲，她若是听劝，秦老师早就劝住了，也不会跟来了。”
权花子拱手道：“还望前辈周全。”
李虚之说：“老夫僭越，请权兄弟于书院小住，传授抱朴子之书于弟子，来日造福四方，也是积德。也免得那女娃儿弃了父母学业，跟随而去。明日，老夫当登门拜访孟诟己先生，令其以学业为重，待学成后再嫁不迟。有此三四年时间，也好当做缓冲。”
权花子拱手说：“有劳前辈安排。”
李虚之招刘冰雁入堂，说道：“你去道观门外请了南山书院的柳红鸢，安排住宿，明日再做区处。”
又对权花子说：“已令弟子收拾房间，可胡乱睡一晚。待有闲暇，于屋后开阔地，为你支起丹炉，方便炼丹。”
刘冰雁应诺去了，连扯带拉的拉进卧室。堂内师傅与权花子所谈之事，倒是也听得几分，心生怜悯，便请她上自己床榻上睡了，自己却在门前扯了条凳子坐着。
柳红鸢见了，感觉不妥，说道：“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？若不嫌弃，可同睡。”
刘冰雁说：“这道观冷清，久而不见外人，也好与姐姐相谈。”
两人聊些道观、学院的事情，逐渐疲倦，沉沉睡了。
第二天，未及天明，已有人在门首敲门，罗须开了门，见是孟诟己与秦姨，连忙入内禀告师尊。李虚之正在练拳典，就收了架子，亲自迎出院内。
众人见礼毕。孟诟己说：“昨夜权兄弟走的急，邈儿缚地龙回来后，书院自作主张，留宿一晚，今日特来送还。”
权花子已经过来见礼，拱手说：“有劳书院费心，晚辈日常教导邈儿：万物皆道，随心所往，随遇而安。故那童儿，经常看觑不紧，给书院添麻烦了。”
孟诟己点了点头，又说道：“昨日之事，秦老师已大略告知，老夫此来，想要见一见女弟子，烦请李先生唤出来。”
李虚之说：“但请去堂上奉茶。”又对罗须说：“让刘冰雁带了红鸢姑娘去院内等候叙话。”罗须行个礼，转身去了。
众人入得正堂，分主宾坐了。孟秋早已奉上茶茗，孟诟己先开口说：“那女弟子卖身救父，其孝达天，故而承道门四位高士相救，诚乃万幸。”
李虚之说：“也就是这个乱世，引得许多高人避祸在此，否则那位村民，必死无救。人间若此孤苦者，却是救不尽，亲人死别之事，每日都在上演，可惜力有未逮，不能尽数救之。”
孟诟己说：“先生悲悯，老夫敬佩。儒家学说，日渐迎合王治，不复本来面目；道家染尘，子弟组建道教，亦呈走火入魔之徵也；千年之后，儒必为不肖子弟所毁誉，道必沦为敛财愚民之帮凶也。”
李虚之说：“夫子先天下之忧而忧，老夫佩服。然天道有常，自有其度。千秋之事，暂莫替后人担忧，倒是眼前这女弟子，夫子当何以处置？”
孟诟己说：“老夫门下，曾禁令弟子‘不嫁不得及笄’，柳红鸢性本好学，学业优卓，如果半途而废，令其及笄嫁人，实在令人叹息。况以法度衡量，那卖身契本做不得数，柳红鸢为了老夫门誉，执拗相嫁，老夫也是惭愧。故来相商，可令其暂成学业，婚姻大礼，学成再图之，不知权兄意下如何？”
权花子说：“晚辈无心误了红鸢姑娘，单凭二位前辈周全，拔除她以身报恩的想法，晚辈同感感激。”
李虚之说：“既然如此，唤柳红鸢来，孟夫子领了回去。”
秦姨听得，连忙去院内，招柳红鸢入堂，柳红鸢跪地，给孟夫子行了个弟子礼；起身，给李虚之行了个晚辈礼，侧身给权花子行个万福俗礼，拱手道：“弟子柳红鸢，谨候师尊教诲。”
孟诟己说：“老夫知汝重诺守信，甚嘉之。然婚姻大事，礼节繁琐，纵有婚约，亦须及笄嫁之，三媒六聘，亦‘吉’礼所规范也。汝未及笄，中废学业，不告假而出，欲自去于学院乎？”
柳红鸢再拜说：“回夫子，夫子之教诲，秦姨之关切，及诸同窗之盛谊，弟子铭感五内，怎么舍得离开？但既已卖身于人，当侍奉朝夕，岂敢背义而归？”
孟诟己拂袖而起，回首道：“迂腐！”面带愠色，起身告辞李虚之而去。
秦姨却挽了柳红鸢之手，温言相劝说：“即便卖身，也有主家在此，须听从主家吩咐。”言毕，以目视权花子。
权花子起身，说道：“师妹若是不肯背义，这卖身契先令秦姨收了。待学成之后，再做商量。师妹但若认我为主，当不得违背此言。”
柳红鸢含泪应允，秦姨领着她回南山书院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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