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散学后，柳红鸢独自下山去，白云川在身后跟着，柳红鸢边走边说道：“你不必再这么待我，我已经不可能跟你好了。”
白云川不说话，只是在身后跟着。
柳红鸢说：“如果那天你让里正大人去找我父亲提亲，我就不会抄了卖身契，即便实在没办法，我也会先找你商量；父亲如果应允了里正大人，我也不会为了救父亲，而背弃父亲的意思，去卖身给别人。”
白云川不说话，只是在后面跟着。
柳红鸢说：“这条路，路两边有几棵树、有几道弯，你跟云歌姐姐都陪我走过；现在云歌姐姐伤了，谢谢还有你，陪我继续走。”
白云川不说话，只是在后面跟着。
柳红鸢说：“总有一天，孟夫子教完课，我们也是会分开；有时候，我真希望，时间会停止，我跟云歌姐姐还有你，一直走在这条路上。”
白云川不说话，只是感觉鼻子有点发酸。
柳红鸢说：“习惯了云歌姐姐在身边陪着，习惯了你在身后像跟屁虫一样；有时候我也在想，云歌姐姐毕竟会嫁了人去，也许以后陪我走过一条条路的，只剩下了你了吧。”
白云川不说话，泪水已经不争气的流了下来。
柳红鸢说：“以后不要送我了吧，我必须习惯，自己一个人走路。”
白云川用袖子拭了拭泪，跟着她继续往镇子上走。
这条路，似乎很漫长，因为柳红鸢走的慢慢的，白云川跟得慢慢的。
再长的路，也有尽头，终于到了镇上的丁字路口。
柳红鸢回过头来，凝视着白云川，轻轻的说：“你真的对我有点意思过吗？”
白云川红着眼睛，使劲儿的点了下头。
柳红鸢道：“那为什么云歌姐姐问你的时候，你要说‘不知道’。”
白云川低着头，柳红鸢就一直站着等着。
良久，白云川说：“我觉得，我要是说喜欢，白云歌会生气。”
柳红鸢苦笑，说：“我终究比不上你姐姐重要，你姐姐生怕我跟你好，她成了外人似的。”
白云川说：“她不是这个意思，她说过，‘就算做了大姑，也不会亏待红鸢妹妹的’。”
柳红鸢说：“那你为什么不让里正大人去找父亲提亲？”
白云川痛苦的抱着头，蹲下说：“除了姐姐，我在别人面前总觉得低人一等。除了她和你，没有别的女孩子冲我笑过；刚开始送你上下课，我是不愿意的，云歌姐姐非要逼着我陪你上下学。可是后来，我却盼着能跟你一起上下学，但是我却不敢说想跟你好，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，怕你生气，再也不理我。”
看着白云川痛苦的模样，柳红鸢反倒觉得可怜。
柳红鸢道：“你如果真的想跟我好，为什么不早说？云歌姐姐说的对，你就是个懦夫。”
白云川说：“我一生下来就没了娘；我爹也不管我，一年也就见个一两回。二叔养我养了那么多年，已经仁尽义至了；他也不一定会给我拿出聘礼，去找你父亲提亲。”
柳红鸢叹息，说：“你心思太重了。即便父亲不答应，我也会认定你，陪我走完一条条的路。”
白云川站起来，说：“你真的会嫁给丑道士吗？”
柳红鸢说：“他如果要娶，我会嫁给他；他如果把我卖向花街柳巷，我也会认了命。”
白云川说：“我去求他，把卖身契拿回来；实在不行，我让秦姨、让师傅、让李虚之先生帮我说情；救你父亲的恩情，我们再长大一点儿，我跟你一起想办法报答他。”
柳红鸢说：“不嫁他，你会娶我吗？”
白云川不说话了，对视了好久。
柳红鸢说：“你若要跟我好，我拼上不要脸，由人家说我忘恩负义，也要去里正大人家求他做主，按照法度判了这卖身契不算数。”
白云川痛苦的说：“我不知道······”
柳红鸢说：“不用这么难为情，我们还是好朋友罢。”
然后，转过身去，头也不回的走了。白云川站在原地，伸手想要拉住她，却终究垂下了手。
他喜欢过柳红鸢吗？或许喜欢过，或许没有，他真的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，跟在她身后上下学，已经成为一种习惯。
他只知道，书院的每一寸土地，他和她、还有白云歌都一起走过。
他只知道，她如果嫁给那样的一个人，他很失落，很伤心。
但如果，嫁给一个好人家，他还会不会伤心呢？
他还是不知道。他想起鬼大夫的话，似乎有几分道理。
为什么治好柳伯父的人不是他呢？
为什么要在这个年龄，遇上这样一个娇小可人的女孩儿？
为什么自己懦弱，就是不敢给她一个承诺？
承认喜欢一个人很难吗？
难，或者不难，又为什么说不出口？
也许，是不够喜欢，所以不敢承诺；
也许，是太过喜欢，所以不敢承诺。
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喃喃的说：
“我想过，一直陪着你，走过书院的每一寸土地，走过一条条未知的路·····”
“如果一直陪你走下去，或许某一天，我会跟你好罢。”
“但那一天到来之前，我真的不知道，是不是想跟你好。”
“也许，今天我无法留住你，以后我会后悔；但是，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到今天，我仍然会做这样的选择。”
“承诺，可能会留住你；但我什么也承诺不了，对不起，红鸢妹妹，我不想骗你。”
卖东西的货郎子，摇着拨浪鼓，缓缓走过，把白云川拉回现实。
沉重的步伐，木讷的神情，多愁善感的少年，恍若行尸走肉，向着菜圃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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